第16章 龙胆花 (1/2)

但光亮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消失了。

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四周一片漆黑，鸦雀无声。我一步步摸下楼，摸到了狭窄楼道的过道灯开关，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过道楼梯的金属扶手发出轻微的碰击声，就像是一根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样，彷佛有一个隐形的人，在黑暗的楼道里静立发呆，被突然开启的灯光吓了一跳。越到下面的楼层，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我正准备下楼时，楼道的金属扶手就发出一阵慌乱的摩擦声，我低头看着向下延伸的幽深、狭窄的楼道，恐惧感慢慢地从楼下升了上来。但我必须下楼，犹豫了片刻，找了亮着灯应该没事的理由给自己鼓了鼓劲，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走，就如同慢慢潜入深海，因孤独而引起的恐惧感越来越深了，我知道往下走是冥王的宫殿，正想着千万别熄灯，灯却突然熄了，我慌乱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疯狂地打火，火终于着打了，长长的火苗映出我慌乱的影子，处境更险恶了。

这时，只听得一个柔美的女声道：

“你是谁？”

声音似曾相识，是雨。

“我是……来还伞的。”

“还伞？啊，我想起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内心急速膨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发。

“那么，伞呢？”雨笑道。

“我我我，其实是想找你，”我鼓足勇气道。

“你找不到我。”

“你在哪？”

“我在最深处。”

“最深处是哪？”

“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就像是一种鸟叫声。

“你是谁？”听声音似曾相识。

“雨雨雨，是你吗？你去哪了？”

“她在逃都山。”

“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她在哪；你要先救了我，我带你去找她。”

“怎么才能救你。”

“你要去龟山。”

“龟山在哪？”

“你会知道的，带上你的龙胆花。”

“龙胆花是什么东东？”

我心里万分着急，心急火燎，生怕这声音突然消失。

但声音还是消失了，接着打火机的燃气也耗尽了，四周一片黑暗死寂。

“龙胆花！”

这是空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四周一片雪白，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终于醒了，你都躺了三天了。”刘老师站在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你晕倒了。”

“在雨的卧室里？”空还依稀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对，我给警察解释了半天，现在他们已经介入此事了，但他们说她没办暂住证，派出所没有她的记录。第二天，我又打电话问了，他们问过房东被调查了，她是一个退休教师，他拒不承认这间房租给了别人，为了逃避交税和承担法律责任，这也很正常。”

空静静地听着，梳理着自己的记忆。

“不好意思哈，我看了你的手机，还帮你回了一个电话。”刘老师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一个叫小丽的女孩子来看过你，给你带了一束花。我把你的情况大致跟她说了，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她是你女朋友？他看上去很小。”

空看见了床头柜上一束百合花，但他没吭声，龙胆花到底是什么？

“对了，刚才你醒来说什么龙胆花，做梦了？”刘老师仿佛会读心术。

于是空就把自己的梦跟刘老师这么一讲，他略微思索一下道：“这人说的可能是巴伐利亚龙胆花，这是劳伦斯写的一首诗。”

刘老师拿出手机，搜出了这首诗，递给空看——

巴伐利亚龙胆花，又大又暗，

唯有黑暗带着普路托忧郁气质的深蓝，

如火炬般染黑白昼，花的经脉交错，

像火炬一样，黑焰燃起的蓝被压缩成无数的点，

像火炬一样冒着蓝烟的花朵，在白昼的扫荡下被镇服，

普路托的深蓝忧愁将来自冥王深宫里的黑色灯火烧成了深蓝，

黑暗流泻，深蓝色的黑暗，像得墨忒耳的灯发出的苍白光芒，

指引我吧，给我引路。

给我一支龙胆花，给我一支火炬！

就让我用这支花那蓝色，分叉的火焰给自己引路

沿着那越来越黑的楼梯下去，

蓝色越来越暗，直至冥后去的地方，就现在，

从降霜的九月，去到那看不见的王国，

那里黑暗醒着，冥后只是一把声音。

刘老师在空的病床前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比划着手势，如同在演讲：“不要小瞧诗歌的理性意义，真相往往就在感性的诗歌里。我喜欢过考古学，曾研究蜀国的帝王陵墓，有个皇陵的方位其实读一首诗就足矣。我们知道陆游到成都旅行时写了七律《后陵》，陆游写这首诗时，离蜀王王建下葬已过去150多年。从陆游的诗中可以看到，此地已是一派荒凉景象，乌鸦鼓噪，蝙蝠乱窜。陆游还特意为此诗写注说明这就是王建墓永陵。陆游来时，永陵的地面建筑已经被拆除，又过了几百年，地面上仅剩下一个小山包，山包上荒草稀疏，杂树丛生，墓前的石幢和石人石马，也不知去向。山包中的埋藏，最后竟成为千古之谜。到清代，老成都人已经被张献忠、清军杀得所剩无几了，来自湖广的新成都人已无从知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