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试探 (1/1)

卫夫人此时已经站在廊下看了半晌。刚刚她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出来迎接红娘，正看到卫司真和红娘玩得不亦乐乎，脸上全是多年未曾在家中见过的兴奋与喜悦。

卫夫人从小对卫司真严加管教，虽不求他考什么功名，但确实希望他将来有所成就。没想到能耐虽然长了，母子之间却生了嫌隙，卫司真成年后再不服管教，每天为所欲为。卫夫人这才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过犹不及”，每天莫说和儿子说上两句话，就连面也难见。

她站在廊下，望着儿子和年轻貌美的姑娘嬉闹，忽然心情复杂。能有女子看上儿子她自然高兴，但心中却有沉重的失落感。她已早早失去了儿子的心，却没有做好准备他的心被别的女子填满。

红娘抬头看到卫夫人站在那里，连忙唤梅子帮自己整理了仪容，走上前去规规矩矩行礼。卫司真则是脸色一沉，扭头走了。

“卫夫人，失礼了。我今天本是来找您讨教功课，却让您见了不成体统的一面，望夫人见谅。”红娘嘴甜地客套着。

卫夫人笑道：“无妨，看着你们年轻人热闹我就开心。来，进屋说话。”

两人落座后寒暄了两句，红娘便叫梅子把书拿来，翻开《太平广记》中《妇人二》一卷，指着其中《李畬母》一篇，说道：“前几日我读到这一篇，许是还未为人母的缘故，很多地方很是不通。听闻夫人娘家是开办私塾的，夫人更是才名远扬，故来请夫人给我讲讲。”

这《李畬母》讲的是监察御史李畬母亲的故事：一日李畬发放的禄米由差役送到家里，其母发现多了三石便询问差役，差役搪塞后，其母又问应付多少车脚钱，差役答曰给御使家送禄米不收钱。一向清白正派的李畬母当场退还多余的禄米并付了车脚钱，李畬听闻此事后亦治了差役的罪。

卫夫人将这则故事一字一句地讲解给了红娘听，红娘作恍然大悟状，又追问道：“这李畬母虽并未当面责备其子，却又能令他知过而改之，夫人是怎么看她的教子之道呢？”

卫夫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惊，看红娘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开始只当这小娘子是真的不懂，来虚心请教，如今看来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故事背后所藏的教育之道与母子相处之术，红娘怕是早就读得透透的，哪里是来向自己请教，分明是来点拨的。

不但把自己的儿子迷得团团转，还大智若愚地来提点自己，背后的心意却仍是为卫司真好……卫夫人越想，心下对红娘越是赞叹。她也是个聪明之极的人，不愿与红娘兜兜转转地绕圈子试探，把书合起来，对红娘平静道：“小娘子的意思，我懂得……实不相瞒，我如今后悔当初对他管教过严，伤了他的体面，也让他失了对家庭的眷恋。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

红娘没想到卫夫人如此痛快又通透，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如何接话了。卫夫人这爽烈的性子，在女子里也算是少有的了，红娘忽然想明白她为何嫁给了一个手起刀落杀猪的……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