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2)

事实上，自从西邨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徒弟”后，像是带上了一支部队，那种叱咤风云的豪迈气概不知不觉就爬到他的脑门上，他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到周围村庄去路演，既是显摆，更像是示威。遇上不知情的、不知好歹不懂深浅的、同样好斗好胜不服气的邻村孩子们，就免不了交交手比试比试。一场交手下来，尽管是西邨的队伍最终得胜，但队伍里总有弱者、胆小者、心慈手软者或者心狠手辣者、胆大妄为者，也就免不了挨了对方的拳脚，或者伤了对手，双方都有落下伤痕的。凯旋而归的西邨回家不久，告状的消息、上门讨教说法的家长，也就接踵而至。

西村和周边的人们认为，群鸟无头不远飞。如果不是你西邨挑头，不是你西邨蛊惑别人家子弟练什么武功、舞刀弄枪，哪有打架斗殴？哪来伤筋动骨？不找你找谁？这笔账就该算到你的头上，就该由你来还！赔礼道歉的当然是他的母亲。可告状的、算账的人一走，倒霉就落在了西邨身上，不仅要忍着性子听娘的数落和教训，还要听小凤说过无数遍的规劝。逆反的心理使倔犟的西邨更倔犟。有体会的老人都知道，倔犟的男孩子宁可挨打也不申辩不叫疼不求饶的。做错什么了？是偷了还是抢了还是杀人放火犯法了？大惊小怪！心里的话就是不说，嘴上不服心里更不服。

其实，西邨乐于与人比武、显示身手好管闲事，是经过一番计划的。他带领一群孩子习武不是贪玩，更没有闯多大的祸。如果以为他是个只知贪玩不体谅父母艰难的顽童，是聚众打架斗殴的“愣头青”和“拳脚师”，那就大错特错了，太低估他了。偶尔管教他的父亲徐雪森也是偏听偏信，想错了。他有他自己的小九九。

自从父亲不做鹞子不扎花灯后，娘就常常抱怨入不敷出手头拮据。细细地一算，娘的抱怨没有错：西邨和他的三个弟妹一天天长大，不说肚皮越来越大越吃越多，单是穿衣穿鞋就让娘愁眉不展忙得不可开交，不是愁着攒钱剪布买棉花，就是没日没夜缝补浆洗纳鞋底。鬼火一般暗淡的油灯下，娘眯缝着眼补衣服纳鞋底的时候，西邨都看见娘的鬓角生出了白头发来了。还有最重要的，连同小凤在内，现在家里五个孩子都了上学，一大笔学费从哪里来？五个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西邨和弟弟西庄、小凤和西圃、西园二个妹妹还挤在一张床上，明年还可以，后年呢，再大后年呢？怎么办？盼孩子快点长大，却又怕孩子突然长大。三间茅草屋是肯定容不下兄妹五人了，特别是西邨和小凤，都有大小伙子、大姑娘的模样了，还在一间屋子里进出，冬天还能将就，到了夏天就显得尴尬了。刻不容缓的事摆在面前，现在不是造砖瓦房更不是建楼房的梦想，现实的紧迫的问题是必须尽快扩建一间茅草房出来，让小凤和西邨分开住。

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娘一筹莫展，成天唠叨。虽然徐雪森是合作社的社长，表面上收入要比社员稍微多一点，但是，整个儿的人卖给了合作社，没有时间搞副业赚外快补贴家用。如果仔细算算账，总收入还真不如一边种地、一边干副业的社员多，譬如宋树根那帮有手艺的人，收人就比当社长的徐雪森多一些。那么怎么办？既要糊口维持生计，又要攒钱准备造房子，没有仙法，门前屋后不种“摇钱树”，床底下不藏“子母罐”，娘只能从一家七口的牙缝里挤出来，省吃俭用，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看着娘强打笑容布满皱褶的脸，西邨心如刀绞。他恨自己不能替爹分忧替娘持家，恨自己长得太慢，不能早日工作。但是，即便自己工作了，也只是多了一副肩膀，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能挑多少担子？能挣回多少工分？说多了也超不出爹挣的钱去。于是他与小时候一样，仍然常常梦想着一夜醒来，床边突然冒出一堆金子来，顷刻间暴富，蓬荜徒然生辉富丽堂皇，爹娘、弟妹身上个个珠光宝气光彩夺目，宽大的红木八仙桌上摞着用青花瓷大盆盛满的热气蒸腾的大菜：黑乎乎的猪头变成了香气扑鼻的烤全羊；被稻草绳捆住了脚和翅膀趴在四方桌上眨巴着眼睛的老公鸡变成了鲜嫩可口的宫保鸡丁；不足筷子长的小鲢鱼变成了鱼翅海参生猛海鲜。他幻想着挎着籔篮去村北“山”字形山岗割草，一镰刀下去草丛里滚出一团硕大的黄灿灿金元宝、一大串亚光诱人的白珍珠来。瞬时，这些珠宝又换回山一样高的砖瓦、粗大红亮的房梁柱子；这砖瓦、木头顷刻间立马竖了起来，变成耸入云天的高楼。

一觉醒来，高楼不见了，看见的是低矮的透着光亮的茅草房，如同一片乌云堵在他的胸口，又如一块魔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挺不起胸直不起身。

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但思想还在梦境。有的时候，人对某个目标某个愿望思考久了想深了，是分不清哪是思想哪是梦想的。

西邨想起了“诗盘子”，想起了小凤爹秦人方埋藏的珍宝。那是秦铁匠和“癞头和尚”连长亲自埋藏的真真切切的珍宝，一点都不是梦想，不是想入非非，不是凭空捏造。秦铁匠说那是可以换回二座胡州府的财宝，连皇宫那样的房子都可以造得出，可以把北京全聚德烤鸭店里的大厨子请到家里来让他天天做烤鸭。如果吸取秦铁匠的教训，弄懂了八卦，破解了“诗盘子”上的地图和字符，确定了埋宝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