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3)

“为什么？是以为我赚不了那么多的钱还是怀疑我学不到那样的本事？”

“不，不是。哥，你不想一想，现在是什么年代？是你自说自话、想怎么就怎么的年代？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土地是国家的集体的了，叫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集体化。就算你有钱也买不到造房子的土地，不是你想造几间就能造的了。你来参观紫禁城如果是为了学古建筑，那这紫禁城是最好不过的教科书，但是，如果你是为了仿照它的模样为自己造房子，你真的是白日做梦！我劝哥早点丢掉幻想。”

“这我知道，我爹就规定合作社里凡要造房的社员都需要由合作社统一安排，不能占有耕地，还要经过乡里批准，而且不是想造多少就批准多少的。海兰，我不会连这点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去做不切实际的事。我学建筑是真心的，模仿着为自己造房子也是真的。我不能给自己造几千间房，就不能为别人为国家为集体造几万间房？但是，我肯定要为自己造皇宫这样的房子。皇帝能住的房子为什么我就不能住？何况皇帝都打倒了。不是说社会主义人人平等吗？草民百姓也可以住皇宫这样的房子。至于造多少间，我家四间四不像老房子前面能造几间就造几间，然后，再把老房子拆掉盖四间楼房，两幢房子中间自然而然就是天井院落，规模肯定超过唐老九。当然，论大小规模那是肯定比不过金书记住过的‘葡院’了。”

“西邨哥，你怎么老想着老家的房子呢？如果，我认为是肯定的，你考上了清华，梁思成收你当了他的学生，成了建筑大师，发达了，还想回老家吗？还要在老家盖那么多房子做啥？你不傻吗！”

“不傻！海兰，你不懂。古人都说‘衣锦还乡’。如果我徐西邨有朝一日真的发达了，一定要把老家的房子造起来。从前在京城当大官的有几个不回故乡起房造屋的？叶落归根。人，不管在外漂泊到哪里，闯荡多少年，最终都会回归故乡的。为什么？飞得最高的苍鹰早晚要栖息，飞得最远的飞机也要落地。因为祖宗在那里，养育自己的父母在那里，自己的根在那里，应该魂归故里。”

“狭隘！老封建旧观念死思想！”西邨的话像一丝丝冷风钻入海兰的胸腔。在她的思想中，她原以为把西邨带出西村，如果学有所成，他是不会留恋也不会再回到那片贫瘠如灰的土地的。她十分相信并且十分敬佩西邨的豪迈志向。她甚至想，凭西邨的聪颖智慧，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建筑大师。雏鸟一旦长成凤凰，原来的窝是无法容纳它了。它的归宿应该是梧桐，是天空，是苍穹。那么，他就会留在北京至少是别的大城市工作，她也能在一个优美的环境里做她的画家。可是，她现在好像在与一个几百年前胡子一大把的老学究老乡绅作伴，好像在梦里与她的爷爷的爷爷在交谈。他的思想不但陈旧，而且顽固，但是，又好像不是。她感觉他浑身充满激情，充满斗志，却又充满矛盾，真是琢磨不透，难于言表，无法简单概括。他既想离家闯荡又留恋故乡；他既锋芒毕露又含蓄隐晦；他既对技艺沾沾自喜又瞧不上工匠；他站在这山羡慕那山高，不停地改行换行当，……。他是个复杂的集合体，是个矛盾的结晶体。

任何复杂的东西是难以一眼看透的。一眼看透的东西是不值钱的。凡是单一的东西都是肤浅的，复杂的东西才显得高深莫测。相互矛盾的结晶体既是神秘的更是真实的。社会是复杂的，生活更加复杂，但人们却纷纷追随它而来。战争是残酷的更是矛盾的，但无数英雄豪杰却沉醉于中甘愿为它献身。矛盾复杂的人才追随复杂、追踪矛盾、破解迷幻；追随复杂、追踪矛盾的结果是培育出更复杂更矛盾的集合体。大约一切的英雄好汉和仁人志士都是复杂矛盾的。

也许是自己太稚嫩太肤浅了？海兰感觉眼里长了翳，看不清熟悉的西邨。她要认真地反思她所认识的西邨，同时，她下决心要更其仔细地观察和了解西邨。

“行！不过，我相信过几年你会变的。”

“当然会变！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是西村农民的后代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我要回西村故乡的愿望永远也不会忘却！不信你就走着瞧。”

“别贫了，天色不早，去看文华殿吧！”

时间的确不早了，往西边斜过去的太阳像被挂了只巨大的秤砣，直往地下掉，它周围的云彩斑斓绚丽。它的光芒反射到皇宫的屋顶上，金黄色的的琉璃瓦变成一块块金砖，发出诱人的光泽。

二人拐弯抹角寻找文华殿，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断砖碎瓦。有的拆房子，有的砌房子，有运走垃圾的，有运来新砖新瓦的，一片忙碌。海兰眼尖，一眼看见现场一角有熟悉的身影——是大哥佟彦泰，还有黎元郎，还有下巴长满杂草般胡子的石柱子的叔叔，他们围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是大阿哥！”海兰拉住西邨跑过去。西邨也看见了，心里直犯嘀咕：“难道黎元郎工程队的项目就是在紫禁城里拆旧建新？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宫殿拆了？岂不可惜！新建的房子能比以前的房子更宏伟？”旋即，他又高兴起来：“这正是详细观察和研究宫殿内部结构的好时机，比书本图示、比老师解释要直观。”

佟彦泰没料到妹妹和西邨会来，责怪地骂了一句。黎元郎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