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2)

吃中午饭的时候，西邨把发生的事向父亲徐雪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徐雪森沉吟良久，说：“傻小子，你闯祸啦！嗨，吾不该同意你当这个队长！”“这么多社员可以给吾作证，是他们撒野在前，吾只是吓唬了他们一下，碰都没碰他们，他们能不讲道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儿子，现在这个世道哪有什么道理好讲？谁跟你讲道理？上面会让社员说话？能让社员作证？想都不用想！他们一面之词说你动武对抗了工作队，那就是法庭上的判官一锤定音！”“工作队会这么蛮不讲理？”“讲理就不叫工作队了！他们现在是太上皇，他们说石灰是黑的，就是黑的，你申辩就是违抗；他们说灯草能当扁担，你得说比桑木扁担还要牢！他说深翻密植是科学，你要是稍有抵触就是反对大跃进，就是反对‘三面红旗’，大帽子马上给你戴上！儿子啊，这是政治，政治你懂吗？你只能软调皮在暗地里做手脚，只能违心照办，不能当面顶！”“爹，吾光明磊落，是您说的，赤脚的还怕穿鞋的？他们能把吾怎么的？”“你不是说他们要发你的通报开你的批斗会吗？他们说到做到，这一劫你是躲不过喽！”“他发他的通报，吾只当不知道；他开他的批斗会，一，吾不去，吾又不犯法，他还能来捆吾？二，吾不怕，就是去了，吾跟他们当面锣对面鼓辩论！”“你太天真了傻小子，你把工作队想得太简单了。你跟爹不同，爹是农民一个，他们拿吾没办法。你现在还年轻，还在上学，你有求于他们。他们给你戴顶反对大跃进、反对‘三面红旗’的帽子那是戴定了，发通报上简报那跟撕张擦屁股纸一样容易！批斗会只怕也跑不了。通报简报那是发到全县各个单位的，你不看别人会看，批斗会你可以躲着不参加，可以不去，可是，孙悟空跳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你想考大学能躲开他们？哪所学校敢让戴着反对‘三面红旗’帽子有政治问题的人考大学？你找谁说理去？天高皇帝远，下面的小喽啰挡着道，你就是浑身长嘴也无处说啊！”

西邨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上午的做法有些后悔。可是，他左思右想，反复检讨上午的言行，觉着自己并没有任何错误。反对“三面红旗”？他压根儿还不知道什么叫“三面红旗”，不明白他的哪句话哪个行动反对了“三面红旗”。他反对的是不按撒种高手撒种的“密植”。难道反对“密植”就是反对了“三面红旗”？工作队要求把种子像铺晒场那样铺满田就是“三面红旗”？一亩田撒下几百上千斤种子，一亩田的单产就能上几千几万斤？别说是唐海这样种了几十年田的老庄稼汉不相信，觉着荒唐，觉着是二百五说的梦话，就是没种过地的学生，只要稍微计算一下就知道，每平方厘米要合到三到几十粒种子！如果每粒种子都发芽都长苗，那还不得长成密密麻麻苗挨苗苗叠苗？学过物理和生物的西邨懂得，任何植物生长都需要水、养分和阳光，撒种撒得如此密集，养分从哪里来？怎么透风？怎么进行光合作用？高产又何从谈起？西邨觉着奇怪的是，县农科所的专家、公社农技站的农技员应该比他更懂得这些基本常识，可他们为什么还要违背常理，而且像是给自己刚过世的长辈选坟地那样?固不化地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地推行“密植”？这哪里是科学种田？完全是违背科学常识的蛮干！可是，父亲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他们硬是把石灰说成是黑的，你还非得跟着他们说黑得发亮，否则，就是反对“三面红旗”，戴上了政治帽子还能报考大学？死路一条！

“爹，那您说吾该怎么办？”

徐雪森点上香烟，想了又想。“人过屋檐不得不低头。这样吧，也许工作队还没来得及向刘书记汇报，如果汇报了还没决定开你的批斗会，你现在就马上去公社找刘书记说明情况，检讨是免不了了。很可能刘书记念在你还是学生的份上，又是临时代理生产队长，不会给你戴帽子，不会通报你，批斗会也可能免了。快去，这会儿他应该在公社。”

西邨急急忙忙赶到公社，庆幸的是，刘书记真的在办公室。“西邨，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跟我说说，怎么刚从北京回来就当上生产队长了？上午又怎么跟工作队顶上牛了？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捅了天啦！”

毫无疑问，刘书记已经听过工作队的汇报了。这帮狗日的，恶人先告状！西邨耐下性子，把当生产队长的原因和上午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刘书记，吾并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要说阳奉阴违耍了两面派，那也是被逼的。第一，生产队去年是按常规预留的种子，如果执行工作队的要求，肯定远远是不够；第二，如果按照工作队的要求一亩田撒上几百斤种子，那不是把仓库里的粮食全倒到田里了啊？那生产队全体社员的口粮从哪里来？第三，密得密不透风的庄稼能有收成能高产吗？完全是不懂种田常识的瞎指挥。所以，吾们村的社员都反对，只能搞两面派。这倒是事实。”

刘书记严肃地问：“你没说县委是狗屁？你说没说科学种田是瞎指挥、密植是瞎胡闹、大跃进是大倒退？”

西邨的肺都要气炸了。“无耻！污蔑！信口雌黄的造谣！刘书记，吾们西村的许多社员都在田里，他们可以为吾作证，吾根本就没说过，而且，当时吾都没怎么说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