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半缘修道半缘君 (1/1)

鸡鸣之后，景礼就起了身，解了肩头上的绷带。

或许因为剑伤太深，又裂过一次，一夜之后，伤口并没有长好。

嫣红的肉还露着，手边没有可以擦的药，景礼将带血的绷带缠了回去，照常穿上了衣裳。

出了房间的门，就看见蜡烛下，吃着馒头稀粥的春娘。

春娘夹了一筷子的咸菜没来得及吃，就转了身子，笑眯眯地望着景礼，“两日一过，好些了没？我就说过咱们命贱，很多事计较不得，这日子总得过下去。”

景礼点点头，闷声坐到了春娘的旁边，拿过了一只白面馒头。

“怎起这么早？难道你又有任务？”春娘吃了口咸菜，问道。

“不是。”景礼摇了摇头，“主子说北边起了战事，北狄兵犯，要从不归楼中挑人带上战场。我……我想过去试试。”

春娘咬着馒头，来不及咽下去，就这么看了她一会，猛吸了一口粥后，大叫道：“景礼，你是疯了？你才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去试一试？那地下决斗场里面都是些杀人不眨的一等刺客。你进去之后，别说能跟主子上战场了，只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景礼没有说话，捏着手里的馒头没有下口。

春娘只差用手去戳她的头，“你被谁灌了mí_hún汤，竟想去试试？能留在主子身边伺候固然是好，那也得有命活下来！你看看你这瘦小身子，经得住别人几斧头，几剑？决斗场中都是车轮战，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几番下来，你只能躺在死人堆里。”

不归楼的决斗场，一年也就开过几回，主子要挑一等死士了，便会将人赶进去斗一斗。

里面的人都杀红了眼睛，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那百斤重的大门一旦落下，不杀到最后，就不会打开。你可想清楚了？”她去看过几次，场面血腥残酷，肉沫四溅，惨叫不绝。几百人混战的时候，血能流一池子。

“我想清楚了！能有留在他身边的机会，总要试上一试。若是再没机会出来，就请春娘到死人堆里，把我的尸首找出来，选个地方埋了。”景礼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喝了粥。

她要多吃一点，过会才有力气去杀人，自保，从那决斗场里活着出来。

春娘噎了好久，才开口，“我不明白你到底图个什么？你年纪还这么小，若为了得主子的重视青眼，以后有的是机会，不需要用命去拼。”

景礼盯着粥汤，笑了起来。

春娘不知道，苍德赋吻了她，还跟她说，想要让她一同上战场，跟在他的身边伺候。

只要是他的要求，她就没有办法拒绝。

春娘望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景礼你不会是喜欢主子吧？这可使不得！你不知主子与当朝的岚玉公主两小无猜？这夫人的位置，必然是她的！更何况，我们是什么身份！连国公府的正门都不能进，更别提想那些没影的事情了。”

“主子高贵俊美，朝中也有不少名门贵女爱慕于他。可，他是百年苍德国公府的后人，讲得是门当户对，差一点的门第都高攀不得！唉……景礼，你还是早点绝了念头，免得误了终身。”春娘一连摇头，吃着嘴里的咸菜都变了味。

眼中光芒淡去，景礼讷讷道：“我知道……我没有想高攀他的心思，我只想留在他的身边，多看他一眼也好。”

没有人知道她等了千年。

千年寂寞光阴，才换来这一世的相遇。

春娘长吁短叹，“你记挂谁不好！偏偏记挂上主子，他啊，没有心……”

“什么没有心？”景礼并不明白。

“苍德后人，活着只为天下，不然你以为不归楼是干什么的？男人的心若装了天下之后，哪还会牵挂着儿女情长。景礼，你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不要被他骗了！”春娘活了这么多年，看事情也比她透彻许多。

“可……”景礼动了动嘴巴，想为苍德赋解释。

就算是被他利用，她也愿意。

他是她命中的劫，她早就知道。躲不过，也不想躲。

春娘不再说话，当年她在弑夫之前，也一心一意要嫁他，不顾爹娘阻扰。成亲之后，她才认清了一个男人。

她受了几年的虐打，夫君的夜不归家，花天酒地。终于提了斧头，将他砍死，最后在官府通缉之下，进了不归楼，成了女刺客。

情爱于女人而言，就是鬼障眼，旁人说再多，也拿不去遮在她眼睛上的鬼帘子。

唉……也都是命！

“你想去决斗场就去吧！尽量活着出来，主子也算是在等你，你不能叫他失望了。”或许只有提了主子，才能激起她的斗志，她求生的希望。

“我可不想到时候去死人堆里拖你出来，那儿，我嫌脏！埋了你，我也捞不着好处。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还是让别人去做！”剩下的粥和馒头，春娘没有再动，拿了九节鞭就要出门。

春娘嘴皮子利落，心不坏。

不归楼中人，生死只在朝夕。

但她还是不想看见早上还同她一起吃饭的景礼，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春娘，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景礼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神色郑重。

春娘经过门槛的时候微微停留，最终什么都没说，消失在门外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