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1/2)

太阳落到西边的山岗下去了，西邨娘从干活的田里回到家，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再看看水缸，缸底朝天。“凤丫头到哪疯去了？到现在还不烧晚饭？”她捶捶自己的腰，然后朝西屋喊道：“你们给吾滚出来！”没人回答。她只得自己忙碌起来。

太阳又落下了许多，天直暗下来。徐雪森回来了，催着老婆快做饭，说吃过饭要赶去乡里开会。西邨娘从灶台后边探出头来问又要开什么会。徐雪森没好气地说：“什么会？整风！发动群众大鸣大放！”西邨娘笑了：“挣风？天天吹着风还嫌不够还要挣啊抢的？嫌天太热想吹风就躲到树荫底下去！还要叫群众来给你们煽呀放的，你们倒会享福！”

徐雪森被老婆无知幼稚的话搞笑了。“你胡说八道的什么呀！是共产党内的共产党员检查自己的作风，让群众给共产党提意见！一点觉悟都不懂，搅什么百页结嚒！”

西邨娘对丈夫的批评很不服气，抢白说：“只知道成天开会！开开会稻田里就不用放水灌溉了？不用除杂草洒农药了？稻子就会拔节长稻粒了？提提意见就丰收了？那吾们妇女从明天起都不去田里做生活，也去开会，也去提意见！”

“你越说越没关拦了！”徐雪森板起了脸。“这种话是你干部家属可以说的吗？小心给你扣顶反动落后的帽子！老老实实烧你的饭！”

西邨娘还想争辩，徐雪森一挥手走了，点上灯，坐到四方桌后面边抽烟边看带回来的报纸。

弟妹们干完自己该干的活，陆续回来了。过了好一会，西邨也回来了，但脚步沉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娘见了好生疑惑，又不见小凤，更加奇怪，问：“你个傻愣子的魂丢在半路上了？凤丫头呢？你俩又吵架了？你说话呀！”

西邨把学校里张贴污蔑小凤的大字报、小凤跳河寻短见的事一一说了。娘听了万分惊讶。“那人救过来没有啊？凤丫头人呢？”

“救上来了，在她舅舅寝室里。”西邨回答说。

“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父亲徐雪森也奇怪了，反问儿子。

“她说没脸见人了。吾放了学又去劝她，她宁死也不肯回来。还说绝不上学了，没脸在学校里露面了，她要回太平府去。”西邨说的是真话。放学后，他立即赶去蔺副校长的寝室隔着门劝慰小凤。可小凤的确是受了重大刺激，不仅神情恍惚，而且给人以心灰意冷到绝望的感觉。西邨的话越多，她就把头往墙上撞，好像抱定宁死不活的决心。

“回太平府？那里还能住人吗？去跟孤魂野鬼伴呐？”徐雪森自言自语。

西邨娘指着丈夫的太阳穴：“都是你们挣什么风祸害的！把这么好的丫头逼到绝路上去了！你不是督查吗？去查，查查看是谁这么促狭这么恶毒造谣中伤污蔑凤丫头！让他把人给吾还回来！”

“你怎么说死话呀！能查吗？上级允许大家大鸣大放的！可也怪了，上级号召的是给共产党提意见，这帮书呆子怎么胡搞乱来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还对准了学生？吃饱了撑的！”徐雪森又抽他的旱烟。

“老师学生关在校园里知道什么？提不出共产党的意见就借机发泄对别人的不瞒呗！”西邨嘟嚷道。

“那也不能侮辱凤丫头呀，她碍着谁了？做啥要这么恶毒地害她？是哪个短命鬼这么促狭想置她于死地？”西邨娘想不通。

“有人抓到了小凤的稻草，利用小凤去诬陷学校的老师和校长！”西邨说得很含糊。

“你们读书人真是越念书越糊涂，把好端端的大鸣大放弄走了样！”徐雪森瞪了儿子一眼。

西邨娘推了一把丈夫。“别来谈你们的大什么放！西邨，你再去，你去说娘不怪她，娘不相信那些短命鬼的胡说八道，她的清白娘知道，你去喊她回来。不上学就不上学，娘一个字不识还不照常过日子？上了学还要被人欺负，还要受奇耻大辱，不上了！你去告诉她，叫她回来帮娘做生活。”

“娘，您的这些话吾都说了，她就是不听，她不肯回来！”西邨还绷着脸，人没动。

“没用的东西！你的书也是白念了！那么个简单的道理都不会讲？”西邨娘在西邨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是你挖苦她了吧？是你厌恶她嫌弃她了吧？娘就知道你人大了心也大了！你以为娘看不出来？凤丫头早就防着你，吾看到她哭过好几回了，圃丫头都看出来了。可是，你看不上她也不能把她气跑呀！”

“娘，您真的是冤枉死儿子了！是的，吾对小凤是有看法，可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对待，更没到嫌弃她气跑她的地步嘛！您有本事您去喊！反正吾喊不动！”

西邨娘还是不相信儿子的话，叫上三妹西圃，直奔学校。可是，蔺副校长的寝室里空无一人。隔壁的一位老师说，蔺副校长的外甥女在寝室里寻死觅活地撞墙，撞得头破血流，蔺副校长驮她上医院救治去了。

这丫头，平时心地敏感，情感脆弱，没想到性子跟她打铁的爹一样刚烈，而且固执，钻进了牛角尖连十条牛都拖不回！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与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了衣服有什么两样？当年西邨他爹的姐姐受了东洋兵的羞辱不是也想到投河自尽的吗？现在她的名誉受到污蔑，弄到全校全乡都家喻户晓了，她哪有脸见人？把贞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紧的女孩儿能做什么？何况是被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