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3)

刘副书记接到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在电话里口头传达的县委书记含含糊糊的指示，正如坠入五里雾中。有一条他是弄明白了，县委书记并没有对徐雪森定性，就是说，不能把徐雪森当右派对待。既然徐雪森不是右派，又要“原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就要官复原职。可是，没有明确的书面文件，他很不好办，召开党委会推翻上次党委会做出的决定就没有依据。西桥合作社的主任（社长）已经任命黄长工接任，砖瓦厂厂长也任命老梁当了。那毕竟是党委会集体决定的。要恢复徐雪森的职务，就必须妥善安排他们二人。无论如何徐雪森必须安排。他人才难得。他思来想去，再次施出了他惯用的和稀泥办法：调老梁回乡里改任乡工业办公室副主任，这既是给徐雪森腾位置，又为徐雪森搬开了绊脚石，还满足了老梁回乡机关当乡领导的yù_wàng；让黄长工改回副社长，但兼任砖瓦厂副厂长，给他增加一个头衔，估计黄长工会满意。果然，他找他们谈话，老梁兴高采烈，黄长工迟疑了一下，但想想当了正社长的这几天没几个人服从他的指挥棒，很是吃力，也同意了。

徐雪森在唐湾的陪同下找到张副局长，使尽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似的胡吹，唐湾又在一旁蛊惑，说如果光明玻璃厂在西村设了分厂，外甥小三（指张副局长的三儿子）可以到厂里当供销员，人可以住在城里，不用天天到西村的分厂上班。这狗日的龟儿子，原来他的算盘比徐雪森还要精，而且一转眼的工夫就生出这么一条毒计，替徐雪森作起主来了！为了把厂办成，徐雪森只得把苍蝇当肉咽下肚，连连点头称是。张副局长拉起电话打给玻璃厂的龚炳勋核实情况。龚炳勋顺水推舟，说了许多的好处。从张副局长重复的话里徐雪森听出，那都是他给出的主意。通完电话，张副局长对徐雪森强调说他同意办的是县厂在西村的加工车间而不是独立的自负盈亏的法人工厂，对外的宣传口径必须统一，又交待了办厂的注意事项和原则纪律，让他到工商局去注个册办个营业执照后，就可以筹备办厂了。

徐雪森心想，吾管你是独立的还是双脚站的，叫分厂还是叫车间，只要给合作社社员讨到生活有钱赚，称呼是无所谓的。唐老九的小九九虽是商人的暗算，但如果不是这一条，恐怕张副局长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任何坏事的反面总有好的一面。老话说的好，祸兮福所伏。让张副局长的公子给厂里跑供销，还愁厂里断货？做出来的产品还怕没人接收？还免了自己跑上窜下求爹爹告奶奶地奔波。在荆棘丛生的山里开出一条路是容易的嚒？就让这小子来打头阵，趟出一条光明大道来，今后的事就好办了，只怕“黑鲶鱼”也巴不得呢。徐雪森满口应承。他给自己的工厂起名“西村耀华玻璃制品厂”，后面再加个括弧，填上“车间”二字。没有名字工商局怎么登记？主人对豢养的阿狗阿猫还起个名字呢。牌子可以不挂在大门外，搁在门背后都行。对工业局就说是县“光明玻璃厂”玻璃瓶的生产车间。管它呢，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家，刘副书记通报了他对班子的调配决定，徐雪森很是满意，觉得刘副书记是他此生最信得过最可交心换心的朋友，是值得为他九死的知己。如果不是金书记的折腾，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没有刘副书记的支持，他也不会上县里去告状，也不会遇见袁白和龚炳勋，更想不到为合作社办一爿玻璃厂。生活是逼出来的。如果没有江河阻隔，也许世界上谁都不会去学习游泳。类人猿没有给后代遗传游泳的天赋。学习游泳是生存所需。学会了游泳就不怕江河湖海了。坏事变成了好事。合作社多了一爿工厂，多了一条生财之路，可以解决几十个青年男女的就业。与砖瓦厂相比，玻璃厂是有技术有设备的厂，做出来的东西叫工业产品，那才叫真正的工厂，在里面干活的人才能叫工人。刘副书记很赞赏，同意再当他的“后勤部长”。

合作社社长和砖瓦厂厂长的头衔又回到了徐雪森的颈脖子上，他干脆利落，说干就干，选定村东北角乱坟岗旁边的荒地建造厂房。办厂的消息一传出，人们奔走相告，西村的、桥庄的、北港的、西桥街市的，总之，全西桥合作社凡具备小学毕业以上文化的青年男女都纷纷报名。六个六是三十六，四个九也是三十六，六六是大顺。玻璃厂的第一批工人就确定三十六人，男的十八人，女的也是十八人。要得发，不脱八。这个数字好！吉祥！好兆头！

龚炳勋的确是条汉子，说到做到，一旦上级同意，也是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安排袁白担任西村分厂（车间）的技术指导兼徐雪森的副手，负责技术培训、技术和质量把关、设备维护与保养和生产调度（说白了，除了行政决策和利益分配，整个厂的管理都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把厂内原来生产玻璃瓶的二条生产线的设备都搬到了西村（他趁机给自己的厂更新设备），送去了生产玻璃瓶的原材料。张副局长也不愧是老辣之人，马上让儿子张希利走马上任。那天他的连襟唐湾给他出主意说让小三去当供销员，他立即觉得这是儿子的出路。儿子张希利读到高二就半路辍学浪荡在家，正愁没法安排。到国营的玻璃厂在西村的分厂上班，挣得工资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跨到了国营厂的门槛边了，可以算做试用工，等待厂里的空缺替